2023年6月28日，壹健康向香港联交所提交A1材料，但突然到来的案情使得它的上市进程被中断。

广州市荔湾区花地河渔尾桥岭南节点园内，是当地“明星”企业广东壹健康健康产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壹健康”）总部所在地。这是一家广州市“专精特新”企业，并于2023年6月28日向香港联交所提交了上市材料，但如今这里显得有些冷清。

第一财经了解到，因涉相关案件，河南焦作警方对壹健康进行了跨省执法。对于案情，壹健康方面的说法是缘于一宗案值仅数千元的单个报案，而警方则告知公司，此案是公安部转交的专案，受害人不止一个，案情涉及面广，案值巨大。按照壹健康的说法，已有数百名员工接受警方讯问，有数十人被刑拘，数十个账户被限额冻结，数十个账户完全冻结，涉及资金达数亿元，“上市泡汤、企业濒临破产”。

7月22日，查办此案的焦作市温县刑侦大队相关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这起案件的相关涉案人员已经被批捕，案件进入诉讼程序，已经移送检察院，案件情况最好是找检察院了解。记者随后通过电话和短信的方式多次联系温县检察院负责此案的法官，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涉案

2023年2月8日，河南省焦作市温县的孙永明在手机浏览器上浏览网页时看到一篇关于治疗男性性病的广告，随后在网上购买了相关产品，但后认为被骗，便于2023年5月24日到温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报案。

壹健康方面称，孙永明的案件是公司此后一系列遭遇的开端。

壹健康方面介绍，经查实，孙永明为子公司壹邦健康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壹邦公司”）男性健康板块“健倍达”系列产品的一名消费者，分别于2023年2月9日、16日、24日通过公司商城平台下单购买5760元产品，没有任何售后投诉及退款需求记录。

根据孙永明报案时描述的购药经过，看到广告后，他联系上了广告上面的“老师”。经自称专业调理男性问题的“老师”介绍，他第一次在壹邦公司商城平台购买了一些产品。其后，又有自称“陈顾问”的人跟进，了解到孙未出现“有发热排出物等情况”，又推荐了新的价格更贵的治疗方案，孙便又购买了一个4000元的治疗方案，但使用产品一段时间后仍未见出现相应反应，“对方又给其推荐了另一个6000元或者10000元的治疗方案”，孙永明认为自己受骗了，在2023年5月24日10时报警。

“如果觉得产品有问题，孙永明可自主联系公司，也可通过12315、市场监管局等正常渠道反映诉求，但他在消费过程中从未表达过不满，也从未提过退款诉求。”壹邦公司内部人士对孙永明直接以诈骗报案表示不解，称公司曾多次与孙永明联系，希望见面沟通，但均遭拒绝。

7月18日，第一财经记者拨打孙永明电话，试图了解他举报壹邦公司诈骗的事实以及经过。在得知记者身份后，他匆匆挂掉电话。接着，记者通过手机短信给孙永明发去采访请求，截至发稿也未见回复。

温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对孙永明报案的受案意见是，“属本单位管辖的刑事案件，建议及时立案侦查”。温县公安局当天出具《立案决定书》，“决定对2023.05.24温县孙永明被诈骗案立案侦查”。

几个月之后，壹健康方面获知公司成了河南省警方的执法对象。

“那天（2023年10月13日）早上，公司接到多名员工家属电话，说家人被警察带走。”壹健康公司副总裁张梦影回忆，经打听后才知晓河南焦作警方已经抵达广州对公司方面进行相关执法行动。“我们将情况紧急汇报给荔湾区政府，经区政府与广州市公安局协调，焦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李春宝、温县公安局副局长朱志斌开会通报，说这是河南省公安厅‘4·12’专案，具体案情及涉案人员保密不透露。”

会谈（下称“10·13三方会谈”）记录显示，李春宝介绍，此次执法行动是公安部转交的河南省公安厅“4·12”专案组，前期抓获人员处理情况，按照法律规定，仅限向当事人提供。壹健康方面称，至今没有见到过有关此案为“公安部转交的河南省公安厅‘4·12’专案”的任何材料。

7月22日，第一财经记者致电查办此案的温县刑侦大队相关负责人，他在电话中确认了此案是“4·12专案”。

办案警方带走了一些壹健康的员工进行调查，公司的一系列账户也随之被冻结。

案由

壹健康因何涉案？壹健康方面坚持认为案件是源于孙永明的报案。

第一财经发现，根据壹健康的描述，办案警方曾明确告知案情并非只涉及孙永明案，而且，从办案警方口头告知该案为公安部转交的“4·12专案”来看，立案时间明显早于孙永明报案的2023年5月24日，因此很难说明此案就是源于孙永明的报案。不过，第一财经看到，办案警方在陈述事实认定时，孙永明的证言及其案情确是重要依据，表述为“被害人孙永明等人陈述证明了……”，透露姓名者仅孙一人。

孙永明购买的产品属壹邦公司的男性健康板块核心“健倍达”系列，有业内人士分析，壹邦公司此次“出事”，或与该公司过去长期以来备受争议的男性健康品销售模式有关。

壹邦公司的具体业务模式是，通过在主流搜索引擎投放广告，获客之后推销男性健康产品。凭借客户上传至壹邦App的各项指标，壹健康的销售及服务团队监测客户的用药情况，并提供建议。

根据弗若斯特沙利文的资料，壹健康在2022年数字化男性健康管理市场按收入计排名第二，市场份额为4.2%。

办案警方对壹邦公司业务模式的描述是：“集团统一购买服务器、电脑、手机、固话、小易系统等软硬件设备，注册一批企业微信账号作为作案工具，通过多家广告公司在百度、腾讯、微信、抖音、今日头条、西瓜视频等媒体平台上投放男科阳痿、早泄和妇科疾病等方面的虚假广告，以虚假的治愈患者成功案例作为例证，结合虚假的网上评论，引诱被害人添加公司企业微信。该公司从社会上招聘无学医、从医经验的社会青年作为销售人员……以‘健康顾问’‘资深顾问’等身份利用‘话术’引导被害人陷入认识误区，公司销售人员按照虚构治疗方案的价格随意搭配OTC药品、保健品、食品，通过环环相扣的骗局引诱客户多次高价购买该公司的产品，从而达到骗取钱财的目的。”

壹健康的法律顾问朱勇则表示，此案源于“孙永明报案被诈骗”，报案、立案过程颇为蹊跷，有民事纠纷上升为刑事案件的嫌疑，有违常理、刑法谦抑性原则。

“诈骗罪的认定不仅基于欺骗行为本身，而是要求这种行为达到一定的严重程度，具有较大的社会危害性，且一般是民事途径无法进行救济的行为。这意味着，如果欺骗行为尚不严重，不影响被害人通过民事途径进行救济，那么一般不宜认定为诈骗犯罪。在司法实践中，办案人员应当把被骗的财产损失能否通过民事救济途径予以挽回，作为有无非法占有目的的重要判断标准。”朱勇称。

另外，壹健康方面认为，孙永明举报的涉案产品到底有没有问题也是关键点，但至今未见温县警方关于涉案产品质量问题的任何通报，因此无从知晓产品质量是否被认定有问题。

案发后，壹健康方面就相关问题进行了信访。根据温县公安局的《专门程序处理告知书》，信访内容包括“对河南焦作警方超范围、超期限跨省冻结壹健康集团账户不服，请示解决”。但据壹健康方面介绍，信访信息转到温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后就没了后续回复。

影响

招股书显示，壹健康公司于2009年12月31日在中国注册成立。2020年12月，公司转制为股份公司。2023年6月28日，壹健康向香港联交所提交A1材料，但突然到来的案情使得它的上市进程被中断，公司运营也受到巨大影响。

据“10.13三方会谈”，办案警方相关负责人当时曾表示，关于公司经营生产，要求尽快复工复产，不要有任何疑虑，公安机关依法保障企业生产和正常经营，“公安机关仅对涉嫌犯罪的部分员工进行调查”。不过，张梦影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此次案件对壹健康的生产经营造成非常大的影响，“‘复工复产’成了一句空话，企业经营陷入瘫痪状态”。

壹健康方面介绍，案件牵涉的员工面广人多，公司体系大量账户被冻结，这给公司运营造成了极大困难。“截至2024年7月31日，我司329人接受温县警方讯问，92人被刑拘（其中15人被批捕，77人取保候审），29个账户限额冻结、23个账户完全冻结，冻结金额5.49亿元。”

对于资金冻结，壹健康方面质疑是“超范围冻结银行资金”。

据称，2023年10月13日，焦作公安冻结公司及关联单位64个银行账户共计7.58亿元，包括与受调查业务无关的企业账户、没有股权关系的其他单位账户，甚至连慈善基金会、企业工会账户都被冻结。公司随即与办案警方交涉，请求警方对涉案无关的银行账号进行解封。

一部分账户后来被解封，但仍然有几十个账户未解封。据壹健康方面介绍，截至目前，因为此次案件集团母公司以及子公司共计52个账户被冻结，涉及资金合计5.49亿元。其中子公司壹邦公司有23个账户被冻结，涉及金额达5900万元；集团母公司及子公司绿瘦方面有29个账户被限额冻结，冻结资金达4.9亿元。

大面积的资金被冻结，导致壹健康资金链处于紧绷的状态，直接影响了公司旗下工程项目的正常运转。“受2023年10月13日温县公安局跨省办案影响，被县公安局超权限、超时限、超范围冻结账户52个，冻结资金5.49亿已经8个半月，资金链完全断裂。”7月10日，壹健康在一份呈递给属地政府的《情况报告》中称。

“此次出事之前，壹健康有8000多名员工，公司有比较好的业绩，每个月收入上亿元。”张梦影告诉第一财经记者，随着被警方抓捕，公司内部人心惶惶，很多人选择辞职，出现大批核心员工流失的现象，现在公司仅有4000多名员工。

“目前公司经营困难，无法按时发放工资，已拖欠员工两个月工资1.09亿元《中国网易彩票官网》、场地租金2000万元、供应商货款6300万元、工程款4459万元、客户退款2000万元，合计2.57亿元。”壹健康称，“公司经营陷入崩盘倒闭边缘，只能采取大规模裁员来维持公司最基本的经营活动。此次裁员规模2000多人，公司可用资金已经枯竭，无法支付员工的相关赔偿费用2亿多。

壹健康方面在5月6日的一份对“河南省厅4·12专案组”的材料中提到：“截至2024年5月4日，因我司资金链完全断裂，已无力支付任何款项，当前巨额未支付款项涉及范围广，影响面大，催款通知书堆积如山，已对员工的生存及公司经营与上下游供应商造成巨大不良影响。鉴于上述情况，以及借鉴广州市其他企业与外地公安跨省办案的解决方案先例，为维护社会及行业稳定，我司愿意缴纳一定数额保证金，恳请专案组全面解封账户。”